原文
谪居两年,无可与语者。归途乃得诸友,何幸何幸!方以为喜,又遽尔别去,极怏怏也。绝学之余,求道者少;一齐众楚,最易摇夺。自非豪杰,鲜有卓然不变者。诸友宜相砥砺夹持,务期有成。近世士夫亦有稍知求道者,皆因实德未成而先揭标榜,以来世俗之谤,是以往往隳堕无立,反为斯道之梗。诸友宜以是为鉴,刊落声华,务于切己处着实用力。
前在寺中所云静坐事,非欲坐禅入定。盖因吾辈平日为事物纷拿,未知为己,欲以此补小学收放心一段工夫耳。明道云:“才学便须知有着力处,既学便须知有得力处。” 诸友宜于此处着力,方有进步,异时始有得力处也。“学要鞭辟近里着己”“君子之道暗然而日章”“为名为利,虽清浊不同,然其利心则一”“谦受益”“不求异于人,而求同于理”,此数语宜书之壁间,常目在之。举业不患妨功,惟患夺志。只如前日所约,循循为之,亦自两无相碍。所谓知得洒扫应对,便是精义入神也。
翻译
我被贬谪到这里两年了,期间没有可以畅谈的人。在归途中能够遇到诸位友人,真是幸运啊!刚刚感到喜悦,又要马上分别离开,很是怅然不快。圣学衰微之后,真正追求道的人很少;在众人的干扰下,一个人求道的心最容易动摇。如果不是豪杰之士,很少有能坚定不变的。各位友人应该相互砥砺支持,期望在圣贤之道的学习上有所成就。
近代的一些士大夫,也有稍微知道追求道的,但都因为实际的德行还没有成就就先自我标榜,从而招来世俗的诽谤,所以往往堕落而一事无成,反而成为追求道的障碍。各位友人应当以此为鉴,摒弃虚华的名声,务必在切实关乎自己的地方下功夫。
之前在寺中所说的静坐一事,不是要像佛教那样坐禅入定。只是因为我们平日被事物所困扰,没有明白为己之学的道理,想通过静坐来补上小学中 “收放心” 的这一段功夫。明道先生说:“刚开始学习的时候,就必须明白在哪里着实下功夫;学了以后,更需要明白在哪里能有所收获。” 各位友人应该在这方面着力,才能有进步,以后才能有所心得。“做学问要深入内心,在自己身上下功夫”“君子的品德修养在暗中不断增进,日益彰显”“追求名声和追求利益,虽然有清高与低俗的不同,但追逐利益的心思是一样的”“谦虚会使人受益”“不刻意追求与众不同,而追求与天理相一致”,这几句话应该写在书房的墙壁上,时常看到以自省。科举考试并不妨碍追求圣学,只怕失去成圣的志向。只要像之前所约定的那样,循序渐进地去做,两者自然不会相互妨碍。所谓明白如何诚心应对洒扫这样的小事,那便是圣人的精神和义理都融汇于心了。
核心思想
- 砥砺求道:针对当时圣学衰微、求道者易受干扰的现状,强调求道环境的艰难,鼓励诸生要相互砥砺、坚定志向,共同追求圣人之道,不要被外界轻易动摇。
- 务实修己:批评了当时士大夫中存在的未修实德却先标榜求道的不良风气,教导诸生要戒除沽名钓誉,在自身修养上实实在在地下功夫,注重内在品德的培养,而非追求外在的名声。
- 静坐收心:指出静坐的目的是为了让被世俗事务所纷扰的心收回来,弥补 “收放心” 的功夫,帮助诸生在繁杂的事务中保持内心的宁静和专注,更好地体悟圣学。
- 平衡举业与求道:认为科举考试与追求圣学并不矛盾,关键在于不要让科举夺走求道的志向,应循序渐进,两者兼顾,将日常的洒扫应对等小事也视为体悟圣学精义的途径,在生活的点滴中践行圣学。
重点
- 相互砥砺与自我修养:强调朋友之间相互砥砺扶持的重要性,同时个人要注重自我修养,去除功利之心,脚踏实地地在切己处用功,以达到道德和学问的提升。
- 静坐的正确理解:纠正对静坐的误解,明确静坐是为了收心,是一种帮助人们在繁忙的世俗生活中回归本心、专注于自我修养的方法,而非追求佛教的坐禅入定。
- 举业与圣学的关系:探讨了科举与圣学的关系,这是当时读书人普遍关心的问题。王阳明指出不应将二者对立,只要把握好志向,科举也可以成为践行圣学的一部分,在追求科举功名的过程中同样可以修养身心,体悟圣学的精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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